为了燕国强盛,燕昭王求教问计,郭隗讲"千金买骨"的故事作答(连环画)
燕昭王为招贤纳士所建的黄金台,其准确位置已不可考。目前全国有黄金台七八处。图为位于北京市金台路"金台园"内的园林景观---金台夕照(资料图片)
易县燕下都遗址。燕下都是战国时燕国都城之一,相传燕昭王筑黄金台招贤纳士、燕太子送荆轲去刺秦王都发生于此(资料图片)
本报记者 刘学斤
燕昭王及黄金台所发散的魅力,以至于从士民到最高统治者,沉思的脚步皆为其牵扯。相信以后,一样如此。
一、父亲
父亲哙在王位上没两年就有了后来致命的念头。他竟想当然地要仿效禅让的尧。天时地利人和全没有,他仁慈而糊涂的举动变成荒唐,也给燕国带来灭顶之难。
哙看中了国相子之。与其说是看中,倒不如说是他深深陷入当面臣背后鬼的子之的蛊惑之中。子之是个城府极深用心极阴的人,很久以前就开始为自己的阴谋铺路;他有计划地问鼎燕国的最高权力,耐得寂寞又不惜代价。
助子之做好了局的关键人物是其姻亲、亦深得哙信任的苏秦和苏代兄弟,从齐国一来到燕国,他们即受到哙的接见。哙想知道老对手齐宣王田辟疆的最新消息。
“齐能称霸吗?”
“不能。”
“为什么?”
“以前齐桓公能成就霸业,内事属鲍叔,外事属管仲,他可以被发而御妇人,日游于市。现在的齐宣王不行,不信用其臣呐。”
父亲哙仿佛从苏家兄弟的话里领会到了深长意味。齐国不足虑,他从别的渠道隐约也听说了滥竽充数的风声。
追随子之的死党也在进言,比如鹿毛寿,亦满会适时地讨哙欢心:“人之谓尧贤者,以其能让天下也,今王以国让子之,是王与尧同名也。”
此类屁话哙亦真受用了。
于是属国于子之。
子之大重,南面行王事,“哙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于子之”。父亲哙的荒唐不久得到报应,子之为王的第三年,燕国大乱,这场“构难数月,死者数万众”的内乱,令百姓离意。可怕的灾难并未就此止步,闻见燕国混乱局面的齐国,接受孟轲的建议,此时趁机出兵,燕国“士卒不战,城门不闭”,亡国在即。
二、千金买骨
亡国在即的危急情势之下,燕昭王站了出来。
公元前312年,一生“节俭好贤”自是自为的父亲哙和那个可恶的子之均已不在人世。子之的下场可谓罪有应得,传说他被齐人剁成肉酱。兄长亦死于战乱。复兴燕国的重任落到了他的肩上。
据说此前燕昭王一度流亡韩国,是赵武灵王找到他,报告给他燕国情况后,送回他的。史书上对燕昭王这段动荡的流亡生活语焉不详,可以想象,连同他的庶子出身,省略了的史书内容亦包藏了能让燕昭王心性受益无穷的诸多生活磨炼。正因为有了血淋淋的现实和心灵上的客观铺垫,所以自即位至去世,“吊死问孤,与百姓同甘苦,卑身厚币以招贤者”,他一定要让三十余年的治国生涯恒定于务实旋律。
“人君之欲平治天下而垂荣名者,必尊贤而下士……”治国在人,燕昭王深懂此理。
然而,如何得人?
自谁开始?
燕国的第一贤者众推郭隗。
于是往见郭隗:“齐因孤国之乱,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敢问以国报仇者奈何?”
“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诎指而事之,北面而受学,则百己者至。先趋而后息,先问而后默,则什己者至。人趋己趋,则若己者至。凭几据仗,眄视指使,则厮役之人至。若恣睢奋击,呴籍叱咤,则徒隶之人至矣。”郭隗说,“此古服道致士之法也。王诚博选国中贤者朝其门下,天下闻王朝其贤臣,天下之士,必趋于燕矣。”
“寡人将谁朝而可?”
郭隗青史显名全在此次与燕昭王的答问。他贤于何处亦证明于此次答问。燕昭王鸿蒙未展的事业需要仙人指路,郭隗即为其初始指路的仙人。
郭隗为燕昭王,亦为他自己讲述了千金买骨的故事。
一个古之人君,出千两黄金,想买匹千里马,可三年都没买上。他身边一个侍臣主动请求去买。于是派他出去。三个月后,侍臣回来了,说,买到了千里马,可是马已死,花五百两黄金,买回了它的骨头。
人君大怒。买一匹死马,尚用五百金,何况买匹生马呢?侍臣不以为然。他是逆向思维,他想人君舍得花五百金买下千里马的骨头,天下人必以人君贵重千里马;买到了马骨,不愁千里马买不到,“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
“今王诚欲致士,先从隗始。”郭隗说,“隗且见事,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
三、筑台
“燕台一去客心惊”。
黄金台又称金台和燕台,今天已成为一种符号和象征。
一种怀才未遇者可寄希望的符号和象征,以致言及燕昭王便不能不言及黄金台,言及黄金台便不能不言及燕昭王,在我们的语境,两者早已合二成一融为一体。
“登金台,观武阳,两城辽廓,旧迹冥芒”,早于我们一千余年的郦道元,其所见所闻,已多物非人非:“金台陂,陂东西六七里,南北五里。侧陂西北有钓台,高丈余,方可四十步。陂北十余步有金台,台上东西八十许步,南北如减。北有小金台,台北有兰马台,并悉高数丈,秀峙相对,翼台左右,水流径通,长庑广宇,周旋被浦,栋堵咸沦,柱础尚存,是其基构可得,而寻访诸耆旧,咸言昭王礼宾,广延方士……故雕墙败馆,尚传镌刻之石,虽无经记可凭,察其古迹,似符宿传矣。”
今天易县燕下都遗址亦残有诸多夯土建筑遗址,武阳台、老姆台、路家台……当地人以为其中的张公台即著名的黄金台。然而读死书的人却从中看出问题,为什么被公认为信史的《史记》和《资治通鉴》,均未记载黄金台的故事?为什么黄金台除了易县有,还出现在了定兴、徐水乃至北京?
一种解释是:“台在易水东南十八里,则易州似有据,或者当时昭王延访心切,置金台原不一其处也。”
“战国苍茫难重寻,此中踪迹想知音。”然而史书最初的记载远非如今广为流传的燕昭王筑黄金台,“置千金于台上,延请天下贤士”。
我们看到文献记载的是燕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邹衍如燕,他“拥慧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
即便如此,我仍深信于黄金台是燕昭王的黄金台;我不在乎黄金台是否燕昭王修筑,现实有无对应物,亦不在意何人何时将“筑宫”发展成响亮的“筑黄金台”。这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加入到这场演绎中,甘心情愿地接受一个虚拟世界的洗礼,近似狂欢?
四、他们
燕昭王是否叫姬职,尚存疑问。
读记载其故事最详的《战国策》、《史记》和《资治通鉴》三部史书,会发现燕昭王“有”另一个名字:姬平。即便出自同一人之手,亦存在类似的自相矛盾处,比如司马迁在燕世家说“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燕昭王”,认定姬平是燕昭王,转而在赵世家又说武灵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明确燕昭王叫姬职。
是一个人有两个名字,拟或根本就是两个人的名字?历史记述上的混乱是怎样产生的?真实和现实总有解不开的扣,这些费解之扣或许将永远成谜。但没有人否认历史上曾经存在过一个活生生的燕昭王,就像没有人否认自己活生生的存在。
或说自古至今,我们这片土地上,一直存在着两条此消彼长的主线,一条在庙堂阶层,一条在士民阶层,它们是在上和下统领社会精神的两道并进互动的主流,上见于改革图强,求贤用贤;下见于慷慨悲歌,任事担当。燕昭王便是上一脉的杰出代表。
燕昭王招贤纳士的法子前无古人,讥为作秀又何妨,要的是最佳宣传效果。“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有了人,有了这样的人,卧薪尝胆二十八年的燕国得以殷富,燕昭王亦将奔向他智慧人生的辉煌峰顶。
局面大好,攻齐雪耻的机会亦在临近。总结燕昭王一生,他最精彩亦是他最得意的一笔在于胆略用人,用乐毅帅兵攻齐是他的胆略,用苏家兄弟亦是他的胆略。
燕国跟“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的苏家兄弟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苏秦的生命后期,主要纵横捭阖于燕与齐,据说他有双重身份,是齐相,亦是燕国的间谍。被齐人车裂而死的结局,似乎更多地证明了他在为燕国做事,果真如此,则又从另一面展现了燕昭王丰富多彩的用人之术。
公元前279年,燕昭王在未彻底完成攻齐大业的时候,遗憾而去,显得有些猝然。他的儿子接班后做了燕惠王。燕惠王没有父亲成事的能力,不懂用贤之道,滥用权力的妄想却大大超过他的父亲。燕国中流砥柱似的人物乐毅将军很快被其逼走,整个国家腐败的速度似秋风中的落叶。随着剧辛在公元前242年死去,燕昭王投向燕国的最后一抹现世的颜色也消失了。
燕昭王投向后世的绚烂的招贤纳士的颜色,却未就此消失。“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彗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我愿意倾听李白和李贺的声音从遥远的唐朝传来;“高台突兀燕山碧,黄金泥多土犹湿”、“千年尚有昭王阙,高台遗址生青蕨”……我愿意倾听元朝和明朝的诗人们将不尽的诗意雨露一样地洒向我们。
记得清朝的皇帝们路遇黄金台,怀古诗做得最多,康熙帝、乾隆帝、嘉庆帝和道光帝,大抵均不止一首,其中康熙帝一首诗中有句曰:“遗迹虽榛芜,千载犹低回。市骏固有术,贵在先龙媒。但得一士贤,可以收群材。”
燕昭王及黄金台所发散的魅力,以至于从士民到最高统治者,沉思的脚步皆为其牵扯。相信以后,一样如此。
本文主要参考资料:战国策,岳麓书社1992年版;资治通鉴,司马光撰,团结出版社1997年版;史记,司马迁撰,中华书局1959年版。
【来源:燕赵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