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天桥的民俗文化,似乎无人不晓。实际上早年间老保定的城隍庙与其堪有一比,二三十年代,我家住在城隍庙台底下,旧日场景还历历在目。
老城隍庙(今古城宾馆)很大,里面有卖估衣旧货的,吹糖人的,拉洋片的,卖茶汤、扒糕各种小吃的,但最吸引我的还是各种杂耍曲艺摊子,放学后经常背着书包转到人家收摊才回家。
大部分耍把式的都和卖药结合,记得有一位耍大刀的,为证明他卖的膏药药力大,先把敲起来当当响的粗铁钉夹在烤热的膏药里,铁钉拿出来时就软得打弯了,许多人就掏钱买,
我最佩服的是一组练武的,把枪尖放在肚皮、咽喉上顶,枪杆都顶弯了,跟现在电视上演的一样,不过这可是在你眼跟前呀。我不止一次地偷偷试过那枪尖的真假,还好奇地触摸过那卖艺人的肚皮,明明也是肉长得嘛。最令我咋舌的是一位瘦骨伶仃的老艺人,他把两个鸡蛋大的铁球依次吞下去,可以看见铁球顺着食道往下蠕动,然后晃动身子听见铁球在肚里当当响。还把一尺多长的宝剑一点一点往嘴里捅下去,仰着脖子待老半天。后来多次听人说这都是假的,但我觉得不像,有次我蹲在刚练完把式的老艺人旁边,看他吐出的唾沫都带着血丝,端个大碗喝水,很吃力很痛苦的样子。
说书摊子也全是在露天空地,摆几排条凳,前面放张桌子,惊堂木一拍节目便开始。那时已有些名气的有刘金山的《杨家将》、刘复初的《三侠剑》。但我不大听这些,一是觉得他们说得太正规不好玩,而且那里往往没我们这些听蹭书的小孩子的位置。
有一位说书的总爱东拉西扯跟观众逗,一部《隋唐演义》像是永远也讲不完,光“三休樊梨花”一段就几个月没有结果,有观众就急着打听薛丁山和樊梨花到底咋着了,他说你们瞎急什么呀,要让他们今天就复婚入了洞房,还有咱们什么事呀。
那些艺人们也不总是穷逗,孙中山先生逝世那年,尽管是北洋军阀执政,但北京人民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送葬仪式,两位说相声的年轻人也一改平日耍贫嘴的风格,用相声中的贯口活慷慨激昂地表现了这件事,“前面马队开道,八八六十四人的乐队,一百对洁白花圈,望不到头的送葬人群。”赢得了周围观众热烈的喝彩,连我这个小学生都受了感动。
那时我最喜欢的一位艺人叫傻茂胜,名气虽不大,但脾气好招人喜欢,他变小魔术加讲笑话。一次他讽刺一个人穷得没饭吃,天天只是跪在上帝前哀求,上帝说(用洋腔洋调):“好吧,正好我也没有饭吃,我俩就伴,一起去要饭吧。”我觉得又好玩儿又受启发。还有一次他边收拾魔术道具边唱着他顺口编的小曲,“姐妹俩呀两朵花,姐比妹大两岁呀,妹比姐小两岁呀,大两岁呀小两岁呀,姐属虎来妹属兔呀”,观众发现出错了“噢”地哄起来。他也不慌接着收拾他的,停一下又接上两句,“姐生在正月初呀,妹生在腊月底呀,虎头挨不上兔尾巴”,观众又是一阵大笑。
这么多的娱乐享受要花多少钱呢?所有的杂耍曲艺场子没一个要买票的。杂耍的一般是演出告一段落时,表演者鞠躬作揖,观众自动往里扔钱。曲艺场子则是有个帮忙的拿个小笸箩,到观众前挨个收钱,一般一个铜板就行了。但这一个铜板我也没有,只要听上面张嘴说“欲知后事如何”,便起身紧走,还听见“且听下回分解”在后面传来。
就这样一个一个场子地蹭听蹭看,在老城隍庙里度过了青少年时代最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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