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师尊曹信义道长羽化周年

刘崇汉

    又是一个寒风瑟瑟的季节，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先师震阳子曹信义大师飘然仙去了……
    记得那晚，侍奉在老人家身旁的吉林龙潭宫当家臧师兄，将师尊羽化的消息急告我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师尊真是言而有信！”。因为就在几天前，我还在窃窃自喜，心想：离壬午年春节还剩二十几天就到了，师尊怕是不“回去了”吧！嗯，等到过年时，我还得向老人家磕头拜年呢。不料，他真的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先走了。我的视线有些模糊，闭上眼睛，师尊的音容笑貌以及我在老人家身边时，前前后后、零零碎碎所经历的有些事情，一幕幕的，又似乎重新浮现在我的面前……
    在甲戌年秋月，也是天缘所至，十八岁的我未经任何教内人士的引荐而投师门下，每年之中都要到白云祖庭拜谒师尊数次，大多时是自己去，每一次见到师尊的时候，那慈祥的道貌、端肃的威仪，都会令人产生一种身心俱泰、耳目一新的感觉，涤尘荡俗。那种言之莫名的幸福与满足感便油然而生。记得在师尊九十岁整寿的前几日，我用刚刚下发的半个月工资为师尊精心赶制了一面木底铜质寿牌，正面上方镌刻着一个内含“九十大寿”四字合体的红漆“寿”字。下面的抬头文字是“恭贺震阳师九秩寿纪”。又附着我用藏头手法所作的一首诗“仙道精微至幽玄，师传守中杳冥间。长修不殆食祖气，寿齐天地返自然”。寓以“仙师长寿”之意。亲自敬献于师尊手中，老人家饶有兴趣的详加品阅了一番，笑眯眯的连声夸好。并随手就把铜牌放在了他的书案上，回过头来谆谆教诲我说：“你以后千万不要给我过寿花钱买东西了，按规矩‘佛不言姓，道不言寿’啊，你以后挣的钱一定要先孝敬父母，要是有富余的话就用来做些善事。再有剩余就多买些书来看，不要一来就花钱，我这里什么都有、不缺吃穿”。随即又说：“今天清静，中午就咱们爷俩儿吃，就别去打饭了，昨天有别人送来的素馅饺子，再熬点小米粥、炒个蘑菇，那就齐了”。我连忙答应一声就开始动手准备，老人家用电锅热饺子，我忙着把小米粥熬好以后就去炒蘑菇，不一会儿，我们开饭了，师尊从床下取出泡满中药材的白酒，用衣角擦了两个酒杯，我赶忙先跑过去给他老人家倒上，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在对面坐定。师尊一边取笔筒里他专用的筷子一边招呼我说：“来，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我连忙也端起杯来：“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师尊也端起杯来：“吉祥如意、道气长存，来来来，喝着”。我们师徒二人愉快的喝了起来。酒干了三杯之后，饺子也快吃完了。我又忙为他盛上了一碗小米粥，他就着炒的蘑菇，津津有味的喝着，到了最后快吃完的时候，老人家挟起一块蘑菇擦干净了碗内的粥底，又让我倒了半碗水，把碗涮了个干干净净，端起来喝了。这一系列的举动把我搞的有点儿不知所措，低头一看桌上自己的碗里，还剩下一碗底的粥呢，连忙照葫芦画瓢，也学老人家的样子，把粥底先擦后喝的干干净净，放下筷子一抬头，师尊靠着椅子，歪着头正冲我笑呢……
    由于师尊广博的学识和崇高的威望，每天各地慕名来向他探求玄理、索字合影的教内外人士极多。按他自己话说：“每天呐，这个那个的照那么多相，倒好！这几十年我算是‘化身千万’了”。师尊的书法，字体灵动飘逸，书写内容深契道教理义。老人家仪表端肃慈祥，一身道骨仙风。不管自己在什么情况条件下，都尽量予以答复与配合，使每一位善士满意。记得有一次，我在身边侍奉他的起居，一名外地来京的善士虔诚的向师尊索字，老人家愉快的答应了。他先找了一张宣纸，仔仔细细的对边叠齐，目的是要找一条中心线为基准而使其合乎章法。恰巧这张纸略呈梯形，结果不管怎么折，宣纸的边缘也对不齐，总是差一小点。老人家前后左右的费了半天劲，要帮忙他又不让。我随口说了一句：“师父，差不多就行了”。师尊瞥了我一眼：“那哪儿行啊，我告诉你记住喽，不论干什么事，按规矩差一点都不行！当年孔子就讲究办事情都要方正，这就是‘礼’呀！”。于是放弃了原来那张不规范的纸，转过身来，踮着脚尖从书柜上又拿了一张，认真对折后，不用的地方使小刀裁去，这才提笔缓书于上。临末钤章时，老人家两只手的大指和食指掐着印章。站起身来上下左右的瞄划了半天，这才稳稳的放下去，手掌压在印章上摁了几摁，压实后慢慢的掀起来，捋着银髯，再审视了一遍整体，方才微笑着双手递与那位善士。善士千恩万谢、高高兴兴的捧着这幅墨宝离去了。这时我惭愧的汗水早已湿透了脊背……
    师尊的言行教化对于一般人来说极其具有感染与震撼力，记得一年夏天，有位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怯懦并且是试探性的向师尊提出一个请求：意欲皈依道教，做一名俗徒。可是她认为自己以前做的损人利己的事情太多了，问皈依后能不能弥补过来？师尊立即正坐应声道：“你知道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情不好，这说明你还有改过之心，一点天良不昧呀！佛教不是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孔子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太上爷是最慈悲的了，你要是发真心，一心向善，今天皈依我玄门正教，那以前的功与过就算是一起抵消了，你从现在开始，就算是干净人一个，既没有功，也没有过。要想修个好，就踏踏实实的积功累德。要想遭报应，就还去干那些丧良心的事。‘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我告诉你一句话，修身积德好比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呀，你听明白了吗？”低头看一眼那位中年妇女，只见她早已从座位上站起来，蜷身跪伏在地上，脸上汗泪交流，哭得泣不成声：“曹道长，您这番话我记一辈子，您给我指了一条明路，要不然我这下半辈子就没法过了，谢谢您，谢谢您……”。我在一旁也感觉到这几句话的分量是那么的重。突然想起一个困扰我很长时间，使我进退为难的问题：“师父，比如说地上有一块香蕉皮，这块香蕉皮本来是上天为了滑伤、惩治某一个大恶人而特意设置的。可是我看见以后，怕这块香蕉皮滑倒别人，就捡起来，把它扔到垃圾箱里去。我这样做算不算‘逆天而行’呢？”。 师尊马上搁下手中正在题字的笔，转过头来大声的训斥我：“哼，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怎么，我老了，你也老了？这点道理还弄不懂啊！捡了就算你的功德。老天爷要想惩治谁，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那都能惩治，眼前这块香蕉皮摔不死他，没准以后还有桔子皮、柿子皮等着他呢？你们老祖宗刘备（因我姓刘，故而师尊才这样讲）不是说过吗，‘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难道你都忘了吗？记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啊！”哎呀，我只觉得脑袋‘唰’的一下，豁然开朗。那个时候，我才对“茅塞顿开”这四个字有了亲身的体验 ……
    历史上有一些著名的高道大德们，由于高深的功德和长期的修持，往往能够预知归期，等到安排好身后之事再行离去。师尊在2001年春天的时候就曾经对我说过：“看今年不大离儿的，我就回去了，你看还有什么事要问的、要办的，抓点紧啊！”。我当时不由得心中一惊，立即领悟出他老人家讲这几句话的内在含义，脱口而出：“师父，这么快？非在今年吗？”。师尊笑了笑：“嗨，反正早晚这么回子事呗”。我不好再讲什么没有意思的话了。即于当日匆匆拜别，回家之后马上把我能够在道教义理、丹功炼养等等方面所想的到的问题写了满满一大张纸，过了一个月又赶往北京，师徒二人插上门详述了一个上午。后来在旧历十一月份的时候，我带着几名我市的善士再赴祖庭拜谒，看到老人家神态依然，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渐渐放了下来……这就是我最前面所追忆的那一段话的缘起。
    我虽然自此永远失去了引导我踏入玄妙之门的老恩师，但内心却并不十分悲痛，因为我知道他老人家所去的是一个什么地方，那个地方是令所有道教徒都倾心向往的。为此我又特作《为震阳师遐举》而作藏头一诗：“羽士全真龙潜渊，化度精诚太上篇。飞遐临迩神自在，升阴降阳气怡然。至道修成蓬壶客，此身常驻白云天。了悟玄机传奥旨，却落凡俗妄听间”。依句首连“羽化飞升，至此了却”八字，言师归宿，寄我至祷。
    师尊的传奇生平，早已为广大教内外人士所共知，无需赘述。我所追忆的仅仅是发生在师尊身边的一些小事，可是有位哲人讲过：一颗小水滴也可以折射出整个太阳的光芒。通过这些事迹，可以使我更深的领略到他那高深莫测的宗教学识、勤俭朴实的生活作风与简约高尚的道德修养，并且刻骨铭心、终生难忘！我也相信，他坚贞的爱国爱教精神和纯洁的道德行为风范必将永为后人继承与学习！
                        

                                        天运恭逢癸未年()春月撰文

（作者单位：保定市道教协会）